仙君今乘幻电来: 12、重逢与初见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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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人一鬼在月光下相对而立。

    鬼少年浑身像是被血洗过一遍,破布衣浸透血色,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头颅,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。

    青衫男子看着他,脸上却毫无恐惧之色,没说“节哀”,也没说“走好”。

    他竟笑盈盈地说:“嘿,小鬼长得还挺俊。”

    片刻,他从袖中抽出了一大捆金光闪闪的上等纸钱元宝。

    “初次见面,给您带了些见面礼,不成敬意。”

    他随便捡了块石头,在地上画了个圈,凭空燃起一簇火焰,把金银纸钱点燃了。

    年轻男子慢慢把一整袋纸钱都烧完,又朝向矮屋,深深作了三个揖。

    纸灰随风飞旋而起,危雁迟盯着男子,开口问了第一句话:“你是谁?”

    “哟,可惜,我猜错了。”男子轻笑,“我以为直到我把你超度,你都不会开口讲一句话的。”

    危雁迟语调很平:“我讲的。”

    男子挑了挑眉,仿佛觉得他有趣,带着笑意问:“小公子,你知道你自己是鬼吗?”

    危雁迟点点头,过了会儿,又摇摇头。

    村里人都骂他是恶心鬼、倒霉鬼、吊死鬼。

    但母亲一直把他当作正常小孩养,反反复复地告诉他,别听其他人说的,你是普通人类,和别人没什么不同。

    这两个概念一直让危雁迟很迷茫。

    他到底是什么?

    一边是纯粹的恶,一边是纯粹的爱,他要听哪边的?

    “你是鬼。”身边男子这样告诉他。

    “大多数普通的鬼是人死后留下的灵魂,但你稍有不同,你是一个单独的灵魂,通过你母亲获得了躯体,像生命一样诞生到了这个世界上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你的灵魂从何而来……”

    俊美男子沉吟片刻,“我看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他没有否定危雁迟的存在,没有夸大危雁迟的危害,只是客观地描述了他的身份。

    危雁迟低下头,“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讲这些。”

    “嚯!那你知道的可太少了。”

    男子晃了晃脑袋,“但是没关系,等我超度你,你就可以去到下一世。希望你能投胎成一个普通人,好好了解这个广阔的世界。”

    危雁迟:“超度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简单来说,就是一个新的开始。”

    危雁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好了!”男子一拍巴掌,“小兄弟,在新的开始之前,你还有什么想实现的么?”

    危雁迟想了想,用他那始终平直得不似人的声线说:“我想,再晒晒太阳。”

    此时更深露重,连鬼都觉得寒冷。

    按鬼的年岁来算,危雁迟不过才是蹒跚学步的小儿,本能地贪恋温暖,他只想暖和一点走。

    出乎意料,年轻男子答应得很爽快:“没问题。”

    这一人一鬼爬上屋顶,肩并肩坐到碎瓦上,就这么在夜里发呆,等日出。

    平时的夜晚都很长,今天的却很短。

    危雁迟不怎么需要睡觉,有时候他会一个人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从夜晚到白天。这是第一次有人陪着他不睡觉。

    这人不仅陪着,还是个碎嘴子,本职工作应该是讲单口相声的,一直叨叨个没完。

    危雁迟从男子的唠叨中得知,他有三个很叛逆的徒弟,仨徒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,他只好出来逮他们。

    无意中逛到这里,听说这村寨里发生了一起厉鬼作祟的惊天血案,他便来了,看能不能帮上忙。

    他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,说他踏遍的那些大好河川,说他听到的各种奇闻逸事、朝政野史、家长里短。危雁迟听得云山雾绕,但男子也不在乎他听懂了没,反正就是叭叭地讲。

    他似乎想把这大千世界都压缩到这一夜,让木讷的鬼少年知道,世界远不止这个小小的偏僻村庄。

    太阳刺破地平线的时候,他没再讲话。

    一人一鬼坐在破屋顶上,安静地看完了日出。

    青衫男子逆着阳光站起来,袖摆下伸出一只白玉般温润的手,随意揉了揉危雁迟的脑袋。

    他的触碰很舒服。

    他落下一句:“你在这晒太阳,我去去就回。”

    危雁迟看着他跃下屋顶,青袖飘飘,像山间自由的竹仙。

    青衫男子垂眸念着什么,然后以他为中心,一面柔似水波的透明大幕缓缓展开、延伸,直到罩住了整个淮岭村。

    在他低缓的念诵中,土壤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,许多透明的小气泡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从地上升起,环绕住他,然后又慢慢地淡去了。

    鬼问:这些是什么?

    男人说:这是灵魂。

    鬼:他们去哪了?

    男人:去了另一个世界。

    鬼:我妈妈也去了那里吗?

    男人:是的。

    鬼问:他们在那里还会欺负我妈妈么。

    男人摇摇头:你妈妈会投胎,但他们是坏人,会去地狱。

    鬼又问:我也会去地狱,是吗。

    男人笑着反问:你怕吗?

    鬼少年摇摇头。

    因为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。

    过了很久,危雁迟才发现自己腮边落了一滴眼泪。

    青衫男子曲起指节,蹭掉了少年脸上的泪,笑道:“还说不怕呢,都怕哭了。”

    危雁迟张了张嘴,心里有东西,但他不擅长组织语言,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此后的许多年间,炽潮期钻心疼痛时危雁迟没哭,被别人欺负没哭,得知师尊心中还有一位故人时没哭,看到师尊结的献祭之阵时没哭,亲眼看着师尊在自己面前被砍断手臂时……危雁迟都没有哭。

    在他一千多年漫长的鬼生里,只掉过这一滴眼泪。

    直到此后的十年、几十年、一千多年,危雁迟每每回忆起这滴来路不明的泪水,都能轻易想起它当初产生的理由——

    因为有人曾陪我整夜无眠,从晚幕降临到初阳破晓,仅仅如此。

    青衫男人口中念念有词,无形潮水从四八方涌来,将危雁迟裹住,水波飘荡,好像要把他带到河流尽头。

    然而,就这么荡着、漾着,长长的咒文都念完了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“耶,不是吧?”男子疑惑道,“难道我念错了?”

    他又念了一遍。

    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“怪哉!难道超度咒不管用?换个往生咒试试。”

    换了种咒又念了两遍,还是没用。

    危雁迟抬头,和英俊男人大眼瞪小眼。

    “我今儿还就不信了。”

    男人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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